林道生照片。
林道生一生鉆研古代文學。
活在孔子時代的現代老叟
2013年9月8日晚上,101歲的杜道生終于擺脫了插在鼻腔里的氧氣管、指頭上的監護設備、手背上的輸液針管,拒絕了重癥監護室的血液凈化機。這是他最后一次接觸現代化設備。
當夜,這位被稱為“活字典”的古文字學家走了,終于“回”到了他更熟悉的古代。
住在鋼筋混凝土筑的五層樓房中,杜道生的屋里,還是嗅不出一點現代的氣息。他家里沒有冰箱,從來不主動看電視。一次學生到訪,驚奇地發現他在涼水里放著一盅米飯,以此保存食物。雖然在2008年裝了電話,他也從來沒有接過,“因為覺得跟自己沒關系”。
直到去世,杜道生睡的還是60年前的一張高低床,木頭的床體連一層油漆都未刷。床下放的搪瓷臉盆,是他母親留下的。放在床頭的書,還有許多是民國年間出版的。就連他讀書的方式也和今人不同——每天上午用毛筆抄書,筆下寫的,永遠是繁體字。
7歲進私塾,1937年就從北京大學畢業,這個做了70多年古文字和語言學研究的人,一輩子被印成鉛字的文字寥寥無幾。一本《論語新注新譯》和一篇發表于報紙的文章是其中最常被人提及的。那本書還是由他的學生對照著毛筆手稿校對后出版的。
實際上,他去世的消息帶來了兩種不同的反應:在家鄉四川,他滿臉皺紋的照片登上了不少報紙的頭版,名字前面還被加上了“國學大師”、“漢字守護者”等定語。而在省外的大部分地方,這個消息少有人知曉。
“老師著書不多,是師法孔子的‘述而不作’。”他的學生說。
“不能背下來的書不是自己的。”杜道生告誡學生。他教給學生的“學問三部曲”中,第一步就是“讀誦抄”,然后,經過“箋注釋”,才該真正“做學問”。
他能隨意背誦出《四書》、《文心雕龍》、《說文解字》和清代學者段玉裁寫的長達四十萬字的注解。
作為曾經的學生,四川師范大學文學院周及徐記得在向杜道生請教問題時,他總是先說出某個字在第幾卷、屬于何部的第幾個,然后要周及徐從架上抽取《說文解字》翻看。“我和書中的內容相對,毫發不爽。”
給學生講課時,杜道生會隨身帶著《說文解字》,但“幾乎不會去看”。而課堂上發給學生的講義,都是杜道生用毛筆寫好然后復印的。
這像極了故事里民國教授才會有的上課習慣。實際上,杜道生的老師中,不乏民國時期的大學者。在北京大學,歷史學家錢穆的課他聽了三四遍,甚至為了搶位子謊稱自己是不及格來重修的。也正是北大另一位著名教授沈兼士,指導他研究古文字。
到現在,文字的字形、音韻、訓詁,他基本上都有研究。周及徐評價說,“能這樣打通幾個方面的學者并不多見”。
自從青年時期開始接觸古文字以后,杜道生關心的內容就再沒有變過。連無書可讀的文化大革命時期,他也隨身帶著一本《新華字典》反復讀,并為這部權威字典挑出了170多處錯誤。
在改變杜道生的研究興趣上,時間敗下陣來。生活也如此。